穀雨立夏
【初戀限定】
穿著制服的少年停在甜食陳列架前已有好一段時間,久到超商櫃台後的年輕店員都忍不住側首瞥望。
只見他一臉彆扭的將視線鎖在黃色罐裝的森永水果糖上頭。
凝視許久後,終於以壯烈成仁般的決絕,伸手拿起一罐……兩罐、三罐、四罐、五罐。
而後滿懷羞恥的將水果糖罐們放在收銀台上讓超商店員結帳。
自以為解脫的少年一出超商卻立即想起他還得拿著這東西走上好長一段路的這件事實。
「……啊啊,好丟臉。」
蒼神流燄忍住拋下手中物事的想法小聲囁嚅,頭一次對周遭形色景象興趣缺缺。
剛才結帳時店員看著自己的表情好像有點奇怪,是因為都國中了怎麼還在吃水果糖嗎?是這樣嗎?
不!小妹妹,這些糖果不是我的!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喔喔喔喔,那邊那位仁兄,我們是同學吧?是同學沒錯吧?為什麼要一臉複雜的凝視我啊?!不要裝作不認識我的樣子回過頭去跟你姊說話啊!
嗚啊啊啊啊學長--……(哭)
蒼神流燄無法阻止自己的腦內暴衝,抱著水果糖們繞開一條條可能遇上親戚的路,打出生以來自己還沒怕碰到誰,倒是不少人聽見他的名字就繞著走,現在嘛……唉。
少年不由得想起讓他如此尷尬的肇事者,歧駒中學三年A組的古館京介。
不僅是他的直系學長,也是他的初戀。
戴著眼鏡的外貌斯文清秀,但那張好學生的面皮底下卻有一副蛇蠍心腸……
否則他現在也不必一路躲躲藏藏。
為什麼會喜歡吃水果糖啊……學長也太可愛了吧。
思及至此,蒼神流燄臉忽地一熱,接著甩甩頭,踏著往那人居處的方向,剃刀灰短髮在豔陽下透晰薄銳折光。
【午後雨總是驟然來去】
震耳欲聾的暴雨傾盆而落,天空灰暗得近乎分崩離析。
雨中的少年彷彿一瞬之間與世隔絕,惟有他黑傘下悄然佇立,帶有泥濘的雨水不可避免地濺灑於學生皮鞋之上。
零食販賣機旁的紙箱內進行著一場無人聞問的喪禮。
「還是死了嗎?」語氣挾含淡淡惋惜,淺褐雙目隔著眼鏡,反映兩隻已經冰冷的子貓,而剩下的一隻則奄奄一息。
古館京介蹲下身,沒有伸手抱起最後一隻幼貓,卻放下手裡的傘為其遮雨。
少年起身,凝視傘與紙箱間的間隙,幼貓的嗚咽定然會漸趨微弱,終將死去。
不是無能為力,而是只想這麼做、只會這麼做,所為即是所願。
冰涼雨水打濕覆頸短髮,水珠沿著制服的領口縫隙淌落,暈染高領內的白色襯衫。
向來低溫的古館不以為意,旋身時的側臉隱然如刀,於雨中破過寂靜。
「……古館學長,會感冒的。」
面對年齡相差無多,卻比他矮半顆頭的古館京介,於旁觀察許久的蒼神把手上的傘遞向對方,擋住大半在京介身上迫降的雨水。
雨非常冷。
冷得教他無法不這麼做。
古館聞言露出微笑,純粹而銳利地穿透他的視網膜,全無懸念地掐緊了跳動著的心臟。
「送我回去吧,蒼神。」
微涼的掌推回傘柄,古館京介站入受傘遮護的範圍,中性偏低的嗓音毫不生澀地道,彷彿並非初次見面。
他本欲頷首,但突然想起什麼似地,「請等一下。」彎身撈起那隻虛弱的子貓,「學長,可以把傘拿起來了。」
然而古館笑著搖搖頭,全不在意般的淡然神情過於超齡,使蒼神流燄背後沒來由地竄起一股冷意。
「沒有打算養牠一輩子的話,還是放回去比較好。」
經對方這麼一說,蒼神才想起自家宅邸規定不許飼養寵物,被發現的話,處境絕不會比待在紙箱內默默死去更好。
掙扎片刻,蒼神抱著被拒絕的心理準備,提出頗為冒昧的請求。
「那個……可以養在學長那邊嗎?我會照顧牠的。」
古館顯然對此感到有些意外,但隨即也無不可地道:「好啊。」
「謝謝,麻煩學長了。」他說,懷中幼貓同時細細地咪了一聲。
自己並不喜歡貓,只是……那樣的表情更使人難以忍受。
就像是一切皆被排拒,自己也無法倖免地,全然隔離於對方的世界之外。